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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家老坟

发布时间:2021-09-06 09:02 作者:木乔 阅读次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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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袁家老坟又称驸马坟,位于寿州寿安乡三沟村,即今寿县双桥镇梨树袁郢村,袁家湖畔,占地百亩,遍植苍松翠柏,辟有神道。神道两侧排列石羊一对,跪卧石上。石狮一对,呈欲扑之势。石马一只,另一只溯河南上三十里,欲到安丰塘饮水,深陷石马河淤泥之中,动弹不得。两位石将军威风凛凛,屹立在神道碑前。碑高丈二,驮在老鼋背上。
  袁氏宗祠位于附马坟东南角,三进四厢两天井,青砖黛瓦,翘檐飞角,气势恢宏。
  现如今,无论袁氏宗祠还是袁家老坟皆已灰飞烟灭,我只能依据当地人的描述想象附马坟的往日气象,无论肃穆庄重,还是雄伟庄严,全部化做百亩良田沉浸在岁月之中。青葱秧苗支愣愣地生长,由内而外泛发旺盛活力。唯有一座袁祠小学供人浮想联翩,实质上还抵不过建造第一代校舍时,拆掉袁氏宗祠第一块青砖的份量。草草修复的坟地上堆起四座坟头,四块石碑标榜墓主人显赫身世。碑文马虎得不成样子,让人不由得唏嘘感叹,什么侯爷、公主等等显赫称谓,竟然都比不上一丛构树的长势。墓前修筑十几平方米水泥地坪,在秧田中央苦苦挣扎,唯有一截残碑,近一尺厚的断面彰显一种力量,像由于地壳运动形成的大裂谷一般震撼人心。
  比起陵园气象,我直观感受得到这些石头雕刻的塑像愈加深入普通百姓的心灵。在这块经由淮河河水长年冲积形成的平原地区,每一座石雕的重量、质量都能令乡亲们震惊不已,发自内心的仰视、膜拜。站在一大片秧田中心,他们伸手指点出明确方位,告诉我石羊丢到哪里去了,石狮子丢到哪里去了。有一位石将军弃置在新修坟墓后方,隔着一块秧田的水渠边上。汉白玉材质,只剩胸部朝上部位,双肩浑圆,甲胄纹饰犹存,后脑竖发垂肩,一根根清晰可辩,面部表情已被凿净,模糊不清,凸凹间彰显出往日神采。乡亲们说,这三分之一的将军残身当初之所以没有被扔进河道,是在水渠上垫路做桥派上了用场。
  这尊石像颇似一位性情中人。二十年前某日傍晚,西郢一位袁姓汉子踩过石像回家,吃过晚饭匆匆睡下,半夜突然四肢发凉,浑身无力。这位汉子生得虎背熊腰,性格倔犟,从不服输,到大小医院做过各种检查,并未查出病因;服用多种偏方,也未见到疗效。拖至一年有余,原来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被怪病折磨的脱了形,精气神灵失,整个人如软棉一般。忽一日汉子紧握老婆双手,像做过一件错事的孩子一般喃喃陈述:我这一生从不敬神信邪,我得的这个怪病却事出有因,那晚我梦见石将军拖着大半截残身立在我的眼前,说他守护在祈国公、经国公墓前六百余年,不说有功,自认尽责,如今却落到遭千人踩、万人踏的地步。落到千人踩、万人踏的地步也就罢了,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女人挂红从他身上跨,小孩尿尿淋他的头。他念我是条汉子方才托梦予我,拜托我将它扶起,洗净身上污垢脏迹,安放在一处偏避位置,还他清静。老婆听后嗔怪汉子:你个犟人,人家托咐你的又不是什么大事,你为何不早一天告诉我们!老婆转身出门找来四位堂伯兄弟,搀扶起汉子直奔水渠。燃烛焚香敬纸,跪拜祷告,众人合力将残像竖起,勉强挪到渠边一块平坦空地,打来一桶桶井水将残像清洗的干干净净。摆放贡品,披红鸣炮,祷告一番怏怏离去。汉子回家一觉睡得大汗淋漓,翌晨早起,百病尽除。
  讲故事的人怕我不信,强调说:那汉子今年六十多岁了依然生龙活虎,他家离这儿不远,我可以带你过去。我含笑摇头,对他所说之事无所谓信与不信。既然人类赋予一块巨石以人形,万物皆有灵,发生一些超验现象亦在情理之中,何况这种结局让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都颇感满意。
  传说大明永乐三年,袁老员外家公子袁蓉辞别父母赴京赶考,他未带仆人,一人一骑图得是逍遥自在。他读书不曾用功,全靠天份,深知自己几斤几两,对功名不抱任何目的。大明王朝关心那一届会考的只有徐达长女徐皇后一人,期望能在考生之中为宝贝女儿永安公主寻到乘龙快婿。会考结束,永乐帝召见主考官,感叹这一届考生文采平平,不知道可有在某一方面拥有一技之长之人。主考官随口答道:有一位来自寿州的袁姓考生,饭量大的出奇。这句混帐话要是搁到平常,定将惹得龙颜大怒,那天朱棣怀着一颗慈父之心,好奇地追问一句:袁生饭量怎么个大法?主考官回答:每顿所有考生吃剩的饭菜全部进入他一人腹内。
  永乐帝回到后宫,把这一句话转述予皇后。徐皇后沉吟片刻,请求朱棣把袁生召进宫里,臣妾倒想看看他的胃口是否真如传说的那么夸张。
  会考甫一结束,袁蓉便收捡行李准备返程。众考生纷纷挽留:公子好歹等到张榜之日得知结果后再返乡也不迟。袁蓉坦率直言:功名于我无缘,此番赶考我已看遍京城风光,尝遍京城百味,未曾留下遗憾!恰逢此时,有考官前来通知袁蓉明日进宫。众考生纷纷赴前祝贺道喜。那一夜袁蓉想的脑袋疼,也想不出宣他进宫所为何事。
  第二日,一位执事太监将袁蓉领进皇宫,引进一座偏殿,殿内空无一人,居中摆放一桌山珍海味。等袁蓉知道此桌佳肴乃圣上恩赐,如坠梦中,振作精神斗胆确认:这一桌饭菜是万岁爷赏赐小人一人所食吗?待太监回答一声“是”后,躲在屏风后面偷窥的皇后、公主及一干宫女们看到,寿州考生袁蓉从容坐下,认真开吃。他张嘴利索,咬合有力,吃得细致、专注,恰似一种艺术行为,具有仪式感,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享用美食的境界之中。令观者口腔生津,精神为之振奋,对食物透露出来的朴素信息产生新的认知。
  考生袁蓉把一桌菜吃得差不多了,询问太监可有主食。太监颠颠捧来一碗米饭,袁蓉请求能否再添加一些。把个太监惊得目瞪口呆,皇后看得满心欢喜,公主看得倾慕不已。
  袁蓉回到住所,再次收拾行囊准备翌日返程,主考官大人亲自过来接袁蓉移居新的住处,他关心备至的态度令众考生羡慕、嫉妒。新的住处是一处独院,清静优雅,窗明几净。宾主落坐之后,主考官大人抱拳施礼恭喜袁蓉,方告知永乐帝有意召袁蓉做永安附马之事。袁蓉听后表情平静,一边向主考官大人施礼,一边说:感谢恩师费心成全,只是婚姻大事还得父母做主,请大人禀明皇上,待晚生修封家书,得到父母同意后定当从命。皇帝皇后闻言甚喜,大赞袁蓉乃忠孝仁义之士,派使者快马加鞭,将家书送至寿安乡三沟村老员外袁洪的手里。
  据袁氏家谱记载,附马袁蓉,寿州人,祖籍山东峄县老鸹巷枣林庄,(有误,枣林庄属大明洪武年间北方移民集散地。其父袁洪乃明代开国功臣,官都督,死后追谥祈国公。袁洪既为朱元璋手下大将,怎么可能落到移民遭遇。)洪武二十八年袁蓉被选为燕王府宾仪,配永安郡主。后燕王登基,袁蓉与朱棣长女永安公主完婚,封广平侯,丹书铁卷,禄千五百石,死后追谥经国公,与公主合葬于北京市房山区大紫草坞乡公主坟。(此处有误,草坞公主坟埋葬的是清嘉庆皇帝的两位公主,即庄敬和硕公主及庄静固伦公主。永安公主葬于瓦房区阎村镇公主坟。)洪武二十八年(1395)永安郡主下嫁袁蓉。永乐元年(1403)郡主晋封永安公主,永乐十五年薨。在安徽寿县袁郢村袁家老坟所葬之坟为其衣冠冢。
  由此可见,历史远没有传说精彩,现实比历史愈加残酷。历史追索真相,求索真相必得剥离粉饰的成份。传说酷似剧情,代入平民百姓的理想情结。
  每次我站在曾经属于袁家老坟范围内的农田之中,总会心潮澎湃,如风吹禾叶,情不自禁地萌生哀怨之情,眼前浮现出那一匹走失的石马,飞奔在得道的路上,虽身陷淤泥,相比另一匹石马的遭遇,亦未曾留下遗憾。
  嗟乎哀哉!逝者如斯,一年两季收成是大地奉上的最高规格祭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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