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墙上的淬火

　　晨雾如纱，梧桐叶上的露珠折射着熹微晨光。
　　“坚定信念，热血激荡。坚持不懈，自律自强。十年磨剑，6月成钢。决胜高考，展我锋芒。牢记恩师嘱托，不负父母期望。为一中而战，为理想而拼。高考，我定成功。成功！成功！成功！”声浪裹挟着青春特有的锐气，在操场上空形成无形的漩涡。三千个拳头举起时，我盯着自己破旧运动鞋上干涸的泥浆——它们此刻竟在晨光晕染中呈现出淬火般的金色光泽。这双鞋曾陪我跑过无数圈校园，鞋带间积攒的尘土，都是时光的碎屑。
　　由高三（1）班打头，全体高二高三学生从南门离校，向着寿县古城墙迈着坚定又欢快的步伐。不知是谁起头，班里同学不约而同的唱起了《骄傲的少年》歌声很快将远足的热烈气氛推向高潮，每一位同学的脸上都扬起独属青春的热忱。
　　寿县古城墙在朝阳下显露出斑驳的轮廓。登城时，汗水渐渐浸透衣裳，我能感受到乳酸在肌肉里堆积成山，伴着肩上的压力一点一点侵蚀着我。背包里的水瓶随着步伐敲打尾椎骨，像时钟在倒计时。有同学提议乘大巴车返回。我望着城墙垛堞间游走的光影，六百年的砖石沉默如哲人。那些被雨水冲刷出沟壑的城砖，每一块都镌刻着比高考更漫长的考验。“再坚持一下吧。”我的声音撞上六百年前的城砖，“坚持不懈，自律自强。”垛堞中似有回响，击退了周围同学的畏难情绪。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，变得格外坚定，每个人的表情都显示着自己刚刚下定了决心。我们最终以49人组成的墨线，在城墙褶皱里描摹出青春的轨迹。
　　休息时，城墙刚刚修剪过的草地上坐着东倒西歪的身影。同学们相互分享着自己背着的零食水果。盐汽水的气泡在喉间炸开的刺痛，像极了清晨宣誓时声带的震颤。我摸出提前备好补充能量的巧克力，当甜腻在舌尖化开时，忽的品出了某种启示：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困难，不过是岁月长河中的涟漪。城墙砖缝里萌发的新草，正用嫩绿对抗着六百年的风霜。
　　脚下车流织成光的蛛网，我们走过的城墙却如断墨的狼毫。城墙上宋代老砖与补砌的现代青砖犬牙交错，有鸟儿衔着草茎在霓虹灯带上筑巢。宾阳门前，护城河桥上高三学子的祈愿牌在风中轻响。在木牌相互碰撞的脆响里，我听见了时光交接的密语，那是高三学子对未来的殷切希望。我轻抚祈愿牌，仿佛看见它的主人书写它时包含期盼的神情。高二与高三之间，似乎只隔着这道挂满愿望的桥梁。这是一代又一代循理学子之间的传承。
　　返程时队伍开始溃散，像洇开的墨迹。但总有人主动接过同伴的背包，像接过某种神圣的接力棒。我们互相搀扶的背影，在夕阳里拉长成连绵的山脉。我们在操场举起右拳，真正的誓言，此刻才刻进脚底的老茧。那些清晨喊出的漂亮话，终是被十二公里城墙熬成了青砖般的质地——坚硬粗粝，却能在六百年后，接住某个少年踉跄的足迹。脚底的血泡成为最诚实的勋章，每一步疼痛都在重塑着对"坚持"二字的理解。
     当操场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，我的鞋带又沾上了新泥。但这次我分明看见，泥浆里闪烁着细碎的金光——那是城墙砖粉、同学汗滴与夕阳共同调制的金箔。远足终会结束，但城墙上那支游动的墨线，早已在时光的宣纸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。
　　十七岁的脚印，藏着未来所有的可能。
　　十七岁的行走，从来不只是为了抵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