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道树的两份工

　　每天下班回家，我都会把脖子伸的老长，提前观察家门前的几棵树是否健在，绿叶是否和平时一样茂密，树枝是否遭受袭击。我之所以如此紧张，是因为早些时候，门前那几棵树，屡屡不受待见，总在我不在家时被人“卸掉四肢，剃光头发”，变成孤独的树干。
　　一个铁锹，锈迹斑斑，被人扬起，重重捣在枝干，片刻，地面散落大片绿色的叶子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嫩枝发出微乎其微的求饶声。叉叉丫丫堆叠在水泥地上，不起眼的绿色血液已经干涸，面对如此惨烈的景象，我只能扼腕长叹，捶胸顿足。
　　姊妹回家，看到门前秃树干，更是气得跺脚，恨不能立刻蹦到修剪人面前，问个究竟。父母叹叹气，表示费解。 我每日上下班，穿行过那条必经的马路，一路上几种心情。眼睛也跟着我过山车。心情好坏，皆由路边树木健康状况决定。路过枝繁叶茂，枝干无损，枝条舒展的树木，便眉头舒展，心情大好，感念这户人家爱树。路过树干萎靡不振，枝条残败，叶子稀疏，修理痕迹过重的树前，便黯然伤神，心中不悦。 既然营造出了爱树人设，那就不能袖手旁观。
　　有一次，我见一棵被修剪成“三毛”的香樟树，好不容易挨过冬天，长出点叶子，又被修成光杆。我怒从心上起，恶向胆边生，沿路排查，小心锁定目标，了解好关于小镇绿化的政策后，十分卑微又严肃地发信息告知他，不可再修了......虽然他没有回复我，但是那棵树，安稳地渡过了一段时间。
　　我也和可能会修理树木的人、种树人、以及有养护义务的人沟通过，希望他们保护好树，他们也给了正面答复，表示会尽力。无奈的是，执法和管理手段，远不能覆盖和更新那些一些人根深蒂固的理念。 有些行道树还是会被移走、砍断、厌恶。
　　我也听过一些“修剪”的理由：有人结婚，迷信树木可能冲撞喜事，于是挥刀向树。以及遮挡门面招牌、碍事、碍眼、鸟屎、遮挡光线等等。不爱的理由有很多，爱护树木的理念未发芽。
　　我家门前有2种树，一种是香樟，一种是桂花。在我看来，这两种树都很善良。香樟一年牛马四季，桂花一年四季牛马。它们都是一年365天，勤勤恳恳地绿着。夏天遮挡烈日的烤晒，冬天供小鸟歇脚，四季美化着环境，净化着空气，保护着身后住户。
　　最感天动地的是，这两种树都不在万物凋零的秋季落叶，他们怕秋天太落寞，不肯随众离去，桂花选择在深秋飘香，香樟选择在深秋绚烂。
　　到了春天，万物竞发时，桂花树和香樟树才悄悄地落下叶子，同时马不停蹄地长出新叶子，以免青黄不接。这样的习性，人类早就发现了，于是把他们放在行道树前，让他们发光发绿，展现价值。 主观的说，家门前桂花树和香樟树，简直是天使！娇嫩的桂花树虽然喜欢干净、安静的环境却也甘愿做了挡灰尘、降噪音的行道树，无私地开着花，香着人。
　　香樟本来也是喜爱温暖湿润树儿，她还怕冷，但是因为吸烟滞尘、涵养水源、固土防沙和美化环境的能力显著，也被人类驯化成了行道树。在我看来，门前的行道树，是没有缺点的。我想不出不爱的理由。 树不说话，但也不傻。其实树不被喜欢，树也感受得到。 测谎专家克里夫·巴克斯特曾声称植物能感知人类意图，《植物的秘密生命》一书推广了“植物有情感”的观点。
　　虽然植物情感这一说法未被科学证实，但那条路上不被喜欢的树确实长得萎靡——躯干瘦小，枝叶稀疏，像是连它们自己都接受了不被欢迎的命运。而且树枝上长年累月堆放杂物，树估计挺抑郁，毕竟打2份工。
　　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，我有时会对着家门前的树使劲夸夸。“树，你开的真好，花真香，你真善良，希望你长得更大!我最喜欢你了！”我每次削果蔬皮，特意削到树根附近，希望补给一些养料。 反正我家门前的桂花树，是整条街最大的！
　　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的行为，看起来可能像个打扮的西装革履的身高180cm的猛汉，但是每天下班蹲在村口吸猫。
　　我喜欢生机勃勃的绿色，树木、碧绿的菜园、长满草的田埂、墙缝里冒出的一颗无名草、乡间小路边高低错落的自然灌木、乔木景观。
　　下了班走在绿色旁边，细细闻，轻轻触，青青草叶吸走我的疲惫，为我补充大自然的能量，让我的心脏多跳几次。
　　有人说树木招虫，有人说喜欢风拂过绿叶的傍晚，树沉默着，风水转着，我们都在用目光修剪着世界的形状。或许，讨厌绿色是一种天赋，而爱它们，是另一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