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城凌霄

　　寿州古城若是评选“市花”，我相信，很多居民都会投凌霄一票。
　　在寿州古城，凌霄也被叫作紫葳、倒挂金钟。古时曾称陵苕，《诗经》里的“苕之华，芸其贵矣”，说的就是它。古城栽植凌霄的历史，志书上没有具体记载，但打我记事起便依稀记得，村前屋后、沟坎墙角都有它的身影，枝枝蔓蔓，成蓬结缕，花似漏斗，色彩鲜艳，或橘红或金黄，把田野村落妆扮得生机盎然。长大后来到城里，发现古城人家亦好种此物。走在三街六巷七十二拐头，一不经意，一蓬凌霄便会与你撞个满怀。或缘墙而生，或攀架而上，或墙头含笑，或园内吐芳。更有甚者，竟从老井旁的石缝中挣出，蜿蜒着爬上屋檐。夏日里，家家户户的凌霄花开正盛，点缀着满墙翠绿的藤蔓，青砖灰瓦，绿叶红花，美轮美奂。
　　上世纪八十年代，正是朦胧诗大行其道的时代。我从基层刚调进城，下班后喜欢在街巷里闲逛，“彷徨在悠长、悠长又寂寥的雨巷，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。（戴望舒《雨巷》）”六月的古城，凌霄花枝繁叶茂，红绿相映，如同一面彩色的瀑布倾泻而下，随风摇曳，带给人们别样的夏季浪漫。走到“三步两桥”附近，一阵梵音随风飘来。循声望去，眼前是一株浓荫蔽日的东北榆，东北榆对面有一株略嫌瘦弱的苦楝树。苦楝树旁边，逶迤着一堵块石做基、青砖筑就的院墙。墙角里卧躺着一株古凌霄，枝干嶙峋，碗口粗细，顺着墙角爬上墙头后，一下子变成无数枝蔓，有的缠绕于墙头墙面，有的攀援于房檐屋脊。 “翠蔓缘株上，红芳冒暑开。（宋·韦骧《和凌霄花》）”串串凌霄，在夕阳的映照下，闪耀着柔和的光芒，化为青砖黛瓦的衣冠，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。
　　这是我第一次为古城的凌霄所震撼、所迷醉！
　　可惜的是，后来“三步两桥”街区改造，因为改善交通和老墙除危，这株凌霄不见了踪影……
　　但古城处处充满惊喜。就在我为老街改造使得一些美好事物成了记忆而感到缺憾的时候，倏忽间，却在环城路旁的“凌霄阁”又见到它。那斑驳的虬干，那遒劲的枝条，在我脑海里早已定格，让我一眼就认了出来！原来，爱花护花的古城人并没有把它遗弃，只是让它换了个地方。搬了新家的古凌霄生长似乎更加旺盛，密密茂茂的枝干沿着砖墙攀援而上，老墙斑驳，它便填了砖缝的残缺；檐木腐朽，它便掩了木纹的裂痕。只两年时间就铺满屋顶，鲜艳的花朵引来过往游客拍摄观赏，“凌霄阁”成为名噪一时的“网红”打卡点。
　　广受“网红”青睐的凌霄，在东大街还有一处：一蓬凌霄从临街的墙内翻卷过来，形成一层厚厚的绿毯，藤蔓中生出一丛丛喇叭似的橘红色花，从围墙上垂直挂下来，却又昂首挺胸着，表露出向上伸展的姿态，展现着生命的活力。有一天路过，见院门虚掩，便扣门进院。花架下坐着一位品茶的长者，原来是古城中学的老校长。我问他为何独爱此花，老人扭头向凌霄投去欣赏的目光：“凌霄不娇气，给点水就活，正所谓给点阳光就灿烂。你看它，爬得多高，开得多艳，却从不讲究什么土质养分。”
　　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，夕阳的余晖，为墙头的凌霄涂上一层重重的金色。
　　确实，古城凌霄从不择土壤肥瘠，不计雨露多少，只要有一寸立锥之地，便能生出百尺向上的雄心。这性情，恰似古城的百姓——数百年来风雨沧桑，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，何尝不是如凌霄一般，坚韧而乐观地生活着？
　　要说古城最有诗意、最有气势的凌霄，还要数古城墙宾阳楼上的一株。寿州古城的墙砖太老太久了，砖缝里钻出许多草木，春有雪里蕻，秋有悬崖菊，都是游客寻幽探古耐品的一景。而夏天最具特色的，则是宾阳楼上的凌霄和枸杞。那蓬凌霄生在内城堞下方的砖缝内，一根多头，独蔓成林，游龙般越过墙头，披展在城门楼下方的墙面上。年复一年，枯荣更替，这株凌霄居然形成一面青绿的瀑布，严密地罩在墙壁上，橙红的花朵累累垂垂，远看像流苏璎珞，近观似千百小喇叭，朝天吹奏着无声之乐，将这厚重恢弘的的古代建筑，点染出一片靓丽活泼的朝气来。如果说，古城墙的青砖是在展示岁月的沧桑，承载着历史的厚重；那么，宾阳楼的凌霄，则是为这古城墙增添了热烈与浪漫，代表着古城焕发的无限青春和活力。
　　岁月悠悠，古韵绵长。漫步于寿州古城的大街小巷，看那一抹抹橘红在微风中绽放，仿佛能够听见凌霄花在风中低语，讲述着古城的故事，传递着岁月的温情。这一方天地，因为凌霄花的绽放，而变得更加迷人，让人沉醉，使人留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