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娘亲

老娘走了，走得太急、太快、太突然，但又安静、安然、安详，没有打扰任何人。只留下言传身教和对子女后辈的默默祝福……

老娘是一位普通平凡的农家妇女，辛勤劳作一辈子、勤俭持家一辈子、普普通通一辈子。她是从旧时代苦日子过来的人，宁愿多干活不愿闲着，宁愿省着用不愿浪费、宁愿多吃苦不愿享福。

那时家里穷，兄弟多，老娘总会为一日三餐发愁，偶尔家里来客了，老娘做点好菜，按老家的规矩，小孩最好不要上桌的，把位置留给兄长和长辈。小时候我不懂，我喊老娘去吃，她总说她不饿。等我们都吃完了，把剩汤剩菜端到厨房，老娘会站在灶台前，背对着我们快速扒拉两口剩菜剩饭。有一次，我不小心进厨房看见了，她赶紧一抹嘴，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，那一霎那，老娘的笑，在我心中是世界上最心酸也是最温暖的笑。

儿多母苦。小时候最好穿的鞋就是老娘用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鞋，这种鞋暖和、透气、耐穿、轻快，穿上它很舒服，走路也很踏实。鞋底都是一层层布粘在一起的，在纳鞋底的过程中，记得老娘手指上常戴上顶针，以防止锥子刺破手指，因而顶针、锥子、麻绳被称为纳鞋“三宝”。因为兄弟多，老娘要做的鞋子也多，还记得小时候时常半夜醒来，仍能看到老娘独自一人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，一针一针的在给我们纳鞋底……

乡间有句老话，“大人盼种田，小孩盼过年”。小时候穿新衣服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，那就是过年的时候。我们虽然兄弟多，为了节约省钱，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，心灵手巧的老娘用弹过棉花的棉絮制作棉袄，透气性好，里子布料一般是上色白洋布，穿上它很暖和、很柔软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，老大穿了，老二接着穿，好像流水线似的，穿破了，老娘能补就补，大了改小、肥了改廋，她还常说：“新三年，旧三年，缝缝补补又三年！”现在生活宽裕了，儿媳们过年过节也不忘给老娘买上新衣服、新鞋子，可老娘总借口各种理由舍不得穿，直到她突然走的那一天，还有不少新衣服连商标都还挂着……

俗语“家有一老，如有一宝”。大学毕业，我回乡工作至今，镇上离老家不到两公里，每隔两三天不回去，心里仿佛一件事情没去做，老不踏实，总是要惦记着回老家，当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都习惯喊一声“老娘我回来了”，每听到一声“俺孩子回来了”，我心里暖融融的，也许这种回家找娘的习惯就这样不知不觉养成了。老娘有个好习惯，饭后喜欢到附近走一走，还常说：“饭后走一走，活到九十九”，每次回家时，我总想找个时间和老娘去散散步，牵着老娘布满老茧的手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，是的，老娘从小牵着我手，常教我走好路，一辈子把心操碎，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，形成一双粗糙带茧的手，硬厚的老茧见证那饱经风霜的艰苦岁月，也正是这双手，为我们兄弟五人撑起了一片蓝天。散步中，我和老娘叙叙心里话、家常话，回想着过去的辛苦劳作，分享着如今的幸福生活，始终做一个她眼里长不大的孩子，感受这份永远不会苍老的母爱，那种感觉就是一种幸福、一种温馨、一种天伦之乐。随着时光漫漫的流逝，自己的容貌也发生了明显变化，但心里依旧守着不变的思念，留念着被一条合周高速穿过的老郢子，眷念着满头白发的老娘，正如一首《常回家看看》歌词中描述的这样：“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，一辈子总操心就图个平平安安！”

沧桑岁月，已过90多岁高龄的老娘，患了轻度老年性痴呆症，有些亲人偶然遇上也认不得、叫不上名字了，在曾经熟悉的地方也会出现迷路，甚至突然热衷捡垃圾，生活自理能力下降了。老娘长期在农村生活惯了，劳动惯了，对老家一草一木、左邻右舍、庄稼田地都有深厚的感情。家父于去年年初因病离去，年迈的老娘一个人在家，作为儿子们都放心不下，轮流接老娘到各儿子家过段时间，享受晚年的天伦之乐，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，可老娘执着不愿意到儿子家们生活，哪怕到最近的寿县小区也不愿去，坚持说是自己目前身体能走能行，还能照顾自己，就不能负累儿子们，因为儿子们哪家都有事。每当我回家母子相叙后要返回镇上时，老娘总是送出家门口唠叨重复的一句话：“孩子有空还回来”，我也是习惯了一句话：“老娘您进屋吧”，可她一直站着、一直望着、一直有什么内心话没叙完，直到我从家门路上了马路转弯处，自己的背影渐渐远去、慢慢消失……

老娘的突然离去让我心力交瘁，我对老娘的思念却越来越深，每天回家看到她的照片，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她的音容笑貌，隐约又听见了老娘那熟悉温暖的关切声:“孩子回来啦”，仿佛她还在我身边，从未曾离开过。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也是我最想老娘的时候，因为走进梦里能够扑捉老娘的平常不停忙碌的身影，依偎在娘的怀里享受天伦之乐，早上醒来却望不到自己的老娘，如今阴阳两隔，眼角常留下思念的泪水……。

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。父母在，家才是安魂入梦的地方，人生尚有来处；父母去，人生只剩归途。百善孝为先，但孝敬父母的时光好似单趟列车，一旦过去却永远不能重来。娘在的家，兄弟们是一家；娘不在，兄弟们就散了，是亲戚了！所以当父母健在的时候，要好好尽孝，不管你多忙，空闲时记得回家，陪陪娘、叙叙话、帮帮忙，有老娘在的时候，我们应该感到幸福。否则，人生会留下沉痛的遗撼。老人终有一天会和我们分手，到那个时候，上有老的日子，便会成为最珍视的记忆和一生的怀念，每想到这一点我们没有理由不去珍惜生命中有长辈的日子，那是上苍赐予我们最美好的一世情缘……